北方小镇奇谈

有一句话这样说，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一种是偷窥狂，一种是暴露狂。这两种人缺一不可，且需要相辅相成，少了谁都不行、如果没有了偷窥狂，那么暴露狂的存在就没有了意义，因为没有了观众，如果没有了暴露狂，偷窥狂还要去偷窥谁？当然，我们今天给大家推荐的电影讨论的并不是这样的问题，而是说要站在这个问题面前看别的，比如说这个世界的依存度。社会是不是相辅相成的？

《北方小镇奇谈》讲了这样几个故事，荷兰的北方有一个小镇，小镇原本一片荒芜，然而当地产商开始在这个小镇上开发房地产后，陆续地搬来了几家住户。说是小镇居民实际上总共不超过十户人，说是一个小镇，实际上不过是两幢相向而立的房子，四周一片荒芜，除了一个非常规整的小树林。

小镇上有这样几个具有代表性的人家，有着虔诚基督徒的妻子以及有着欲望非常强烈的屠夫丈夫的一家，当然，他们的小儿子崇拜的是一个刚果军事领袖。这一家是整个小镇的核心，还有一户人家的丈夫因为生理原因而不能有孩子，因此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护林员这个身份上。他经常拿着一杆枪去守护小镇外的林子。教师兼职着摄影师，他给孩子跟小镇上新来的居民们带来希望，但这种希望很快地就被小镇的实际情况击垮了。

小镇上还有一个邮递员，他邮递着小镇居民的梦想同时邮递着小镇居民的秘密，屠户家的小孩跟邮递员是好朋友，而小镇的宁静也因为外来了一个真正的黑人而彻底的被打破了。

如果从相互依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小镇，我们就不难发现期间的所有的关系都有着一定的关联，一旦其中的一个环节出问题，小镇上的居民，只要在这个关联链条中就难免受到影响。

黑人的到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原因在于黑人原本是屠户的儿子想象中的角色，这个角色一旦出现在现实中，就无异于给小镇增加了一个新的元素，而这个新的元素是没有任何与之对应的关系的，小孩虽然喜欢刚果的一个黑人领袖，但这种喜欢并不是在现实中出现的，小孩的喜欢是虚拟，而不是现实中真正的黑人。因此，这个黑人的出现一定意味着另一个角色的离开。

毫无疑问，这个角色就是邮递员。以往，邮递员在窥探别人秘密的时候，是非常机警的，虽然护林员几次看到端倪，但却无法真正的抓住邮递员，但是在黑人到来之后，邮递员却被抓了个现行。于是，他只能是选择离开。

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邮递员并没有让这个小镇重获宁静，因为此时此刻的黑人需要应付的就是护林员。护林员因为黑人的到来而失去了自己的眼睛，这让原本就脾气古怪的他变得更加的易怒，妻子屡次求欢，黑人不断挑衅。护林员在出院后即使有机会杀死黑人但却在最后时刻放弃了。他最终将自己的妻子“赶走”，而自己也因为失去了妻子的庇佑郁郁而终。

屠户有着旺盛的精力跟欲望，但是自己的妻子却是一个被基督教蛊惑了的禁欲者，屠户因为过剩的精力无法满足而将希望寄托在除妻子以外的其他女人身上，于是，悲剧就发生了，妻子因为所谓的虔诚而走上了禁欲甚至是节食求死的道路，小镇上的其他基督徒们对于屠户的妻子十分关注，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主教也慕名前来为其洗礼，最终，屠户彻底的崩溃了，而自己的儿子在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暴行之后也崩溃了。小镇的动态平衡被打破了，原本循环着的体系也崩塌了，就在这个时候，邮递员回来了。创作者此时此刻给观众们埋下了一个伏笔，同时也让观众们在思维混乱的时候有一个冷静的思考。

本片看似复杂，实际上在阐述一个简单的社会道理，这个社会上的一切都是处于一种平衡状态，这种平衡状态是需要相互依存的，如果没有了相互依存的关系，那么平衡必然被打破。因此，小镇之前的怪异却可以进行下去的动态平衡最终却因为整个环节上的一个角色的缺失而彻底丧失，这就是平衡存在的意义，同时也是我们努力维持的社会关系。

假如黑人没有出现，屠户的妻子没有绝食，而护林员也没有发现邮递员的秘密，小镇上的所有人都还可以继续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然而黑人出现了，外来的因素彻底的影响了整个小镇，于是，平衡被打破，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而当邮递员重新回来这个小镇，或许变化会因此而诞生。

相互依存的关系需要我们正视整个环节中的每一个人，看似可有可无的人或许会在下一刻摇身一变成为撼动整个大厦的力量，我们能看到表象，更需要看到内在的真实模样。

……

你好，再见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部电影从头到尾似乎没有见到一个笑容，如果有的话，也一定来自那个被一枪毙命的女孩。尽管她的出现让人分辨不出真实与幻想，就像是森林幻化出的人心底的秘密，神秘奇特似看不见尽头的森林边缘。小男孩梦遗之初见到了她，护林员抓不住猎物于愤怒之顶误杀了她，黑人带着报复的快感以她之名夺取了猎人的双眼。于是在这个只有一条街、两排房屋的小镇上，惨败者无数。

影片以一幅宣传画的拍摄开始：一对年轻夫妻怀抱着婴儿，被摄影师要求以充满“希望”的笑容大笑，就像在眺望未来似得笑。当虚伪的笑容被印在破败的小镇上后，小镇居民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他们的未来：通奸、谋杀、怨恨、不满、咒骂、偷窥......充斥着许多令人不安的因素背后，气氛却始终平滑冷静的让人惧怕。

家家户户都拥有巨大的落地窗，人们在窗前吃饭、睡觉、上课、做生意，仿佛组成生活的细节都是可以拿来展览的，隐私似乎是不存在的，因为对于小镇居民而言，你有秘密才会想要隐私，而秘密是肮脏邪恶的，你做错了事才会有秘密。于是，在大部分小镇居民坐车去做弥撒时，男孩托马斯从学校的窗口，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父亲试图溜进护林员妻子的家中；不久后又看到了护林员妻子手握内裤从父亲的肉铺里出来的场景。人们在橱窗前展示着自己，用隐私换取信任与和平，每个人仅仅是充满道德的窥探者，生活却依旧疏离冷漠。在看到有人被强奸是这样，在看到街头的殴打亦是这样。

托马斯的父亲总是安慰小男孩托马斯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这样的安慰声中，他的母亲死了，他喜欢的小女孩死了，杀死他喜欢的小女孩的凶手死了，他崇拜的刚果前总统死了。在铺天盖地的雪花里，只有热爱偷看他人信件的送信员又回到了他身边，继续陪伴着他。

尽管人们都在偷窥，但只有被当场抓住的送信员获得了惩罚，因为他被发现了。这就好像肉铺老板和护林员妻子的偷情一样，只要没被当场抓住，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送信员的行为虽然不耻，但却以流氓行径维护着小镇的平静：他偷看了小男孩托马斯母亲的信，知道她不喜欢做爱，便告诉托马斯不要把信给父亲看；他偷看了护林员的信，知道他没有生育功能，又贱兮兮的一定要把信给他而不是给他的妻子看。可以说，送信员被送走后，整个小镇便失了控，人们只能光明正大的偷窥，甚至在肉铺老板家的窗帘被拉上后通过敲窗户抗议，当然，他们也有更崇高的理由，即神的旨意。

男孩托马斯的母亲信教，因此拒绝和丈夫行房；没有生育功能的护林员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因此也拒绝和妻子行房，虽然不是因为偷情酿成惨剧，但终归没人获得幸福。信仰在影片里呈现出引导小镇居民通往变态之路的明灯：信教母亲绝食自杀的过程里，恍惚间发现了神和神鸟的鼓励和监视；小镇居民会观察谁家的人没有去做弥撒，好进行一番奚落；一个教徒死去，一群教徒来窗外围观，管你有无家庭私隐；传教士成功捕获了一个黑人，交由小镇老师讲述这种生物可以靠野果、动物甚至虫子生存；神父面对拒绝做爱继而绝食即将离世的女人，面容充满了安慰。真奇怪，如果做爱如此肮脏，为何神不给所有人无性繁殖的能力呢。

森林的存在，让有秘密的人有了归属。一旦进入森林，你找不到边际也看不到远方，仿佛森林和人心底的黑暗一样是无边无际的，连阳光也无法渗透。森林里那只鹰样的图腾，带着晦涩的隐喻，一起隐藏在冰封的湖水中。

一个诡异小镇，几个诡异的角色，他们各自沉溺于自己的欲望或信仰之中，每个家庭都像一个供人观赏和窥视的街边橱窗，总会有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驻足观望，尤其是肉店老板一家，他旺盛的性欲和因为信仰而禁欲的妻子之间的欲求不满问题始终是影片暴力和喜剧元素的主力提供者。这个小镇的气质让我想到了杜蒙作品里的怪异小镇，杜蒙早期作品里人物和故事线相对单一，而到了后来的短剧《小孩子》以及续集《宽宽与非人类》，人物和故事线变得复杂丰富起来，不变的是神秘主义气质和神经质的人物以及诡异的小镇氛围。华麦丹的电影里总是充斥着性，并且还往往是不道德的性，比如乱伦，比如多角恋，比如偷情等等。本片中丈夫旺盛的性欲在虔诚的妻子面前便是非道德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妻子就像叔本华，而丈夫则是尼采，这二位注定无法和谐相处，妻子被愤怒的丈夫推倒撞破头后整天躺在窗边的床上，窗外是一堆虔诚的信徒和窥视的左邻右舍，性在这个家庭里成为了谈资和罪恶。而肉店老板与树林看护男的妻子的偷情行为则是另一个在耶稣眼皮下的罪恶之事。

树林看护员对权利的维护和彰显几乎达到了病态的地步，只要看到树林里有人生火冒烟便会怒不可遏的扛枪巡查，甚至格杀勿论，你可以看作这是恪尽职守，也可以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某国那是相当之多）。他甚至认为在这片树林里，自己就是法律，凌驾于一切之上……这片公有之地因为他的职称和武器而变成了“私有财产。并且他还有着性方面的苦恼，这更像是一种权利转移。那个整天在树林里偷看信件的邮差，是护林员的眼中钉，而肉店老板的儿子则是一个整天把自己打扮成刚果领袖猛巴的12岁男孩，一个如此年幼的涉世未深的男孩似乎在反抗着这个无药可救的堕落小世界。而突然闯入小镇的黑人也符合华麦丹喜欢设计一个闯入者开破坏平衡激发平静表面下激流的创作模式，即在突变的环境和状态之下人性的多个侧面展现，几乎所有华麦丹的作品都拥有这样的元素，并在《伯格曼》里占据了最大篇幅。黑人本是被关在笼中供人观赏的“动物”，出逃后遭到追捕，他弄瞎了护林员的双眼，这是一个有力的回击，也许只有闯入的、“原始”的生命才有勇气和力量向“文明”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