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私心藏密意.专访谢君豪节选
近日因缘际会,逼着编辑点头,自己欢天喜地地去采访了来北京出演话剧《情话紫钗》的谢君豪先生。见面前一周通电话,激动得问好就打结,深深有负专业精神,谢生倒在通话中爽朗大笑,颇温良坦诚。见面之后虽然不得不暗暗感叹“十三叔老了”,却依旧为谢生目光语言中的一派天然灵气所倾倒。身为港人,谢生普通话极好,真个是妙语连珠。我手记得一阵狂乱,他却一派悠闲说得开心。“谢老师,稍微慢一点,没想到你普通话讲这么好啦。”“唉呀小姐,录音笔呢?”言谈之间,仍有十几年前《南海十三郎》中那个张口便是新鲜粤戏佳句,使旁人记得叫苦不迭的天才编剧十三郎的风采。
杂志约稿,不能以文章全面目示豆友,望海涵。
Q:从电影《南海十三郎》到话剧《情话紫钗》,似乎您的演艺生涯总与粤剧结缘。平时您自己也票粤剧么?可以顺便给我们讲讲粤剧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A:我不做票友。要自己舞台自己做衣服自己拜师学艺,还要自己找观众,忙不过来呀。我不过是业余中的业余
粤剧呢,就是“活”,生猛,开放,热闹,古灵精怪。好似广东菜,鱼虾蟹蚌都端上来吃,生猛!有段时间你去听,会发现它真是有点“怪”呢。那是“薛马争雄”时期,名角薛觉先和马师曾争霸,两方各出奇招,改革传统粤剧。他们引进“打真军”,就是让演员真刀真枪地在舞台上对打;“禁爆肚”,就是不让演员在场上随意发挥改词;吸收西洋音乐,京剧,甚至是老上海流行音乐,甚至英语。粤剧也不仅仅是做大戏的,也有只唱不演的“天台歌手”。除了生猛和热闹,它也有独具岭南情调的幽怨之声。所以有趣。
Q:您这次出演的《情话紫钗》被形容为一部穿越剧,如果可以,您想穿越到哪个地方的哪个时代?
A:唐朝吧。最发达,最美好,最开放。唐诗用广东话念最好听啦,哈哈,我刚好会广东话!李白在诗里说,胡姬压酒唤客尝,哈哈,唐朝也是有洋妞的!还有“唐朝豪放女”呀,夏文浠演过的鱼玄机,一个女道士,“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敢爱敢恨!唐朝的男人就去走遍大江南北,结交江湖人士,承接魏晋风气狂放不羁,多好!
Q:您曾被比作香港的达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后来又被赞是中国版强尼.戴普(Johny Depp)。如果下一个角色您可以自己来选,您想演谁?
A:我什么都想演,又什么都不想演。班底好,朋友好,剧本好,演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部份,有大家的信任,也会做出好东西来。现在来一个大导演,一过来就说:啊,我要拍一个大电影啊!《王子复仇记》!你来不来?结果一看,班底合作都不好。我说,谢了!人不能贪慕那个虚荣。
Q:当年凭《南海十三郎》一举拿下金马影帝,而后您却归于平淡。其中有什么沉浮的故事吗?我们很想知道。
A:我没有归于平淡啊。之后的生活应该说比我在话剧团更多姿多彩。拿这个金马奖确乎对我意义重大。《南海十三郎》本来是我们香港话剧团的一个戏,是众位师兄弟和我一起琢磨、排练出来的。结果改成了电影,还拿了奖,我就感觉:我们这帮人还行啊!若论班底,这电影也是当时香港比较有光辉的组合了。
拍完这个电影,合作得很开心,还得了个外号。(什么外号呢?)“影帝”啊!凭着这个外号还可以混口饭吃(笑)。也因为这个外号,别人对你的表演多了一份信任,凭着这份信任我便满足。
Q:您的演艺经历极其丰富,电影、电视剧、话剧一个不少。在一个演员的心目中,是如何衡量这些的?或者说那种表演让您更为痴迷呢?
A:我以为,一个演员如果要成熟,如果要全方位健康发展,这三方面的表演都必须要接触,要深入,不分轩轾。去接触和深入不是说演一次就可以算的,要常演常总结,多花时间才会有自己的看法。三种都演,才能算一个全方位的演员入了门。否则连门都没有。我三种表演都喜欢,三种表演都必须喜欢。
Q:您的FANS都是什么样的?您认为她们为什么喜欢如此低调的你?
A:我的粉丝都是些好人呀,要不然怎么会喜欢我呢(笑)。我不低调,你看我这打扮的(戏谑)。我不低调也不高调,不躲着你们记者也不迎着你们记者。我最正常啦。他们就是喜欢我正常吧。
Q:请简述一下您的生活品味和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
A:其实我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呀。没什么让我发烧的。平时听听粤剧,打打球,但都没到那种让我沉迷,非它不可的地步,几乎都是可有可无的。
只有演戏是一定要有的,演戏就是我的生活。生活要简单。加减乘除,要用减法和除法。我追求纯粹,纯粹不能加,加起来就不纯粹了。
Q: 作为资深表演人士,您自己平时会去看话剧吗?可否向读者推荐一下您个人认为值得推荐的剧场和如今有演出的剧目呢?
A:前段时间还在香港看了一个剧,《不道德的审判》,比较沉重的一个戏。在北京的话就是首都剧场,人艺。在香港的话多啦,香港文化中心,香港艺术中心,香港演艺学院,香港大会堂。大会堂是殿堂级的,七十年代就有名了,我进了香港话剧团之后第一次登台就是大会堂,印象深刻。
Q: 您是第一次在北京进行话剧演出,面对北京的观众紧张吗?
A:不紧张。我期待去了解北京的话剧观众。舞台就是与人沟通的场所。《情话紫钗》也在上海演过,在上台之前我也会担心,这是个很港味的戏,观众听不懂粤会不会不理解,但是演出效果很好。北京人艺的剧团来香港演过茶馆,我那时普通话很差,常常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个戏很好,能感觉到那种京韵,京味儿,北京文化。如果有谁跟他们或者跟我说,“兄弟,先学会广东话/普通话再来演!”哇,那不乱套了!语言是话剧的魅力之一,但不是全部。我相信语言表演之外的弦外之音,能感动观众。
采访完毕,忍不住起身鞠躬连声“谢谢”,谢生亦起身,躬身曰:“不敢,希望能帮到你。”刹那间眼眶湿润,只不知那十四年前的才情自矜,如何变成了今日的一派清平。
后观《情话紫钗》,谢生出演固佳,终归淡然。
2 ) 谈谈十三郎的傲骨
唐涤生在片中曾对十三郎坦言说,我即使学不到你的才华,也要学得你的一身傲骨。
就文艺人而言,“傲”是他们特立独行于世的标签,就个人讲,“傲”却可能是致命的。十三郎的令人拍案叫绝离不开他的“傲”,而他一生的悲剧,也源自他的“傲”。
三尺学童的江誉镠,牛哄哄地以不陪父下棋作要挟,逼父许其看戏。想那姜太史也是清末风流才俊,棋之一道,自不会太差,竟不敌家中小儿,情节颇为搞笑,江之聪颖绝慧,锋芒毕露,尽显无遗。(我们说,傲气是要以才气作底气,腹内空空的“傲”,不过是无知者的呓语。)然而此时的江誉镠,他的“傲”还只是萌芽于稚童的顽劣之中。
匆匆十数年,江誉镠再度出场时,一袭长衫,满口“庸脂俗粉”“内忧外患”,活脱脱一个酸腐书生样,当这与他那庞大而陈旧的家庭是分不开的。Party上的江有点让我们泄气,幼时的灵俊不见了(当然,才智不减),却多了几分未见世面的狂妄。至于满口的爱国主义,实在难辨真伪,反觉得夸夸其谈的成分多些。在其莽撞的示爱段落中,与其说是倾慕于Lily,不如说是陷于自怜中。如果按这样的脉络发展下去,江不过成为一介腐儒,他的才情也迟早淹没于世事的变换里,这也正是许多早慧者的不幸,正是给“聪明反被聪明误”下一活生生的注脚。
然而,江誉镠在此时遇上了Lily,他早年聪慧造就的自信与任性,令他一路追丽人至上海,求爱未果,流落街头。这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落魄的两年,为我们挽救了一个即将夭折的奇才。上海,是那时中国最国际化的城市,街头,是不论哪个城市都一样纷乱窘迫的地方。上海的街头,江誉镠看尽了人事辛酸,世态炎凉,而以他的才智也当是想透了的。上海的两年,无疑是将江从他自己的世界里拉回了现实。一个没有经受磨砺的天才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天才,一身未见世面的傲气也称不得是真正的傲气。至此,江誉镠完成了人生中重要的蜕变。
回到广州,十三郎已被学校除籍,只好每日流连于戏院,全身心投入到他幼年便已萌发的戏曲的爱好中来。表面上与一般额纨绔子弟并无二致,但当他终于有一天竟令名角分心,原因是他于台下听戏时模仿得丝丝入扣,我们看出了他的不同,而他继而拿出一本《寒江钓雪》,令薛五爷赞不绝口,我们才松下一口起来,宝钗终于出匣了。此时的江,收敛了他的傲气,表现出一个初入编剧界晚辈应有的谦虚和忠诚。这种收敛,不能不说是得益于上海之行,而他那些红透港粤的剧本,除了精妙的辞句功夫,更是应为对纷扰世事的亲历和洞察。
江誉镠在粤剧界声名日炽,他的事业到达了顶峰,“高出不胜寒”的孤独渐渐将他与众人隔离,在现实中的表现就是高傲。他人难以忍受江的不可一世,然谁又知江心中那难以排遣的苦闷。作为一个文人,无论表象如何,内心必是敏感而柔软的。因为害怕受伤,而以高傲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正是江的脆弱。一个年轻后生的意外到来,打破了这层壁垒——壁垒坚森,不以攻破,因此唐涤生拜师一段精彩绝伦——亦徒亦友的唐可以说是江的唯一慰藉,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后来当唐猝然离世时,江心中的悲伤重到难以承受,他只有继续逃进疯癫里去。
我很深刻地记得江对唐的一句忠告,“像我者死,学我者生”。剖析出时代的发展,观众群的变化,对编剧提出与时俱进的新要求,这不论对什么时代,何种艺术形式,都是通用的。从这一点,我们看见了江的确是比普通人站得跟高,看得更深。同是他对于唐涤生的教导也是毫无保留的。
日本侵华战争在数年骚动不安的气氛里终于酝酿成形,全面爆发。失却了稳定的社会,戏曲这种闲时的消遣自没了市场。江与唐短暂的师生情分也宣告结束。这个过程虽不及拜师精彩,却同样令人感动。江再次利用高傲作武器,气走唐后,却自叹说,其实本是他自己不配为唐的老师,脱离了他的影响,唐的前途无可限量。那样爱怜并一点点自伤的温情,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我们也终于在他坚硬的盔甲下窥见一小块柔软的部分。
江随后决定做随军编剧兼导演,编排些保家卫国,热血激昂的段子来犒军。不想有人拿女色作文章同他打擂台。江哪里不知道这些每日枪林弹雨,久离妻小的枪杆子老爷们何能挡得住酥胸和长腿的诱惑,但他鄙夷这种瓦解军心的行进,同时出于文人的颜面,绝不能忍受输于这般不堪的小人。离开了唐涤生的十三郎,那偏执的性子大大地发作了,动了手,甚至动了口。咬人当然不是什么体面地事,却到底令我们见识了江的真性情。他的不愿同流合污和他的毅然反抗。这一段了,江先前的爱国之情得到了很好的证实,这一时期的文人们的傲骨最该表现得地方也正应该是爱国。
因为战时的不得志,江的事业一蹶不振(其实他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他不愿曲身于媚俗的潮流里),以致生活失了来源,再一次落魄街头。无巧不巧,Lily的出现,又一次成为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此时的Lily以嫁作他人妇,与初次见面共舞的场景相呼应,十三郎此时也有一段幻想,同样的白色西装,同样的深情款款,前者是滑稽,后者却成了悲戚。这场相遇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十三郎在回乡的火车途中跳车了,未死,疯了。死亡与疯狂本就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式。这个世界在正常的范围内容他不下了,真不知是江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
疯子的生活似乎也挺逍遥自在,然而十三郎的旧友们却努力要将他拉回正常的世界,然而每一次都是更为无奈的结局。薛五爷的收容,是江不能接受的,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施舍(尽管薛五爷本人是怀以陈恳的报恩的心态),他宁愿用粪便突袭女仆,然后夺门而去。梅心邀他写电影剧本,却不想导演删改结局,编导编导,现有编后而导,江的反抗换来的是一顿好打。最后,与唐的重逢竟是以唐的猝死为结。是命运在捉弄江誉镠,还是上天在警告他,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你的世界?
江的后半生在流浪行乞,半疯半醒中度过。我们难以想象,一个拥有极高的艺术素养,精通粤语,国语,英语,德语,法语的人才,会选择这样一种人生。你也许会说,那是应为他疯了,但假如疯癫不是原因,而是结果呢?影视作品的夸大之处当然要考虑,但这样一种生活态度,价值选择,除了引来我们的唏嘘,也足令我们反躬自省。
江誉镠真正从现实世界完全超脱出来了吗?我想说,没有。在影片开头“偷鞋”一段中,他以一种戏弄嘲讽的方式,斥责了港警的无用,发泄了对国家主权沦丧的悲愤,表明他仍旧忘不了世事,即使可以无视于个人名利,市井纠纷,但忘不了国之大计,民族责任。这样的十三郎,才是真正完整丰满,同是充满悲剧的人物,也是我们深感敬佩的所在。
P.S.十三郎死后,黄沾饰的警长为他找来鞋穿上的这一段,有人说是因为他认得十三郎,个人以为他是为了十三郎当年的“偷鞋”事件。当时,作为一名小警员,即使对政府有所不满,根本无力反抗甚或有所表现,所以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表到自己的不满,不能不说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二十年后,发现他的尸体,为他穿上一双鞋,正是表达了一份迟来的敬意。然而,路人毕竟是路人,他所能做的也仅仅限于一双鞋,一卷破草席,这才是正常的人,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在他向他下属们略述过这样一段轶闻后,这些年轻的心中会泛起怎样的波澜,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3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我有一个表妹,冰雪聪明,过目不忘,入学智商测试极高,校方建议父母送她去专门学校,家里长辈也相当自豪,只有我一人反对。
“千万不要自认为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是像南海十三郎一样早疯,要么是像唐涤生一样早死。”
这是从一个落魄编剧口中说出来的话,隐隐带着埋怨,埋怨天地无情,甚至让一代奇才走投无路。他在叹息天才,抑或借天才以言志,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唯一知道的只有,无论是十三郎,还是唐涤生,他们有过那样好的光景,以至于漫长的生命在这样的星光面前显得尤其无奈和突兀。
1984年,南海十三郎江誉镠离世,终年七十四岁。他赤着脚大躺在冬夜的香港街头,如同我们赤脚降生,好心的警察黯淡的为他穿上一双鞋,漫漫人生路已足够艰辛,黄泉路上愿他一路好走。
他自小锦衣玉食,天资聪颖,成年后香港求学,后堕入爱河,从医学系中退,追随恋人远赴沪上,恋情未果返港。他自幼痴迷戏曲,二十岁时为粤剧名伶薛觉先撰写剧目《寒江钓雪》,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所编粤剧场场爆满,演遍粤港澳。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心高气傲,普通人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他思如泉涌,可以同时写好几个剧本,唱念做打,手执纸扇,摇头晃脑,锵锵锵锵,当世知音几何?光是他的思维和语速就不是当世凡夫俗子所能企及,他心里堵塞厌烦,又颇感孤独,本又是天真单纯的人,不善遮掩,说话耿直,遂将身边速记员统统赶走,这时候倒来了个年轻人登门拜师,衣着简朴,脾气憨厚,然而又自有一身傲骨,那就是唐涤生,他的挚友,他的徒弟,他的弟弟,他的子期。两个孤独的天才,一拍即合,一唱一和,你来我往,真是一场好戏!那实在是一段好时光,是整部电影中最炫目斑斓的流光溢彩,让后来他们师徒的乱世浮沉都愈显苍凉。
他这一生看遍了欢喜聚散悲欢离合,看了多少的沧海桑田,废墟高楼,他三十四岁就已经疯了,颠颠倒倒的竟然活了四十年!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他为什么没有去死?他是不是甚至连死都不屑?选择结束是我们生而为人最后也是唯一的权利,而他,这样才华横溢痴傻疯魔的天才,他竟然活了足够久的七十四年,他哪里来的勇气?
哪里来的勇气……
只有那幅画可以给我们答案,是的,《雪山白凤凰》,一张白纸。你能看到什么?孩童能看到雪山,看到羽洁如雪的白凤凰,你能看到什么?我只看到满纸荒唐。眼见那凤凰来,眼见那凤凰飞,眼见他俗世浮光,眼见他空门清净,眼见他功名利禄转头空,眼见他富贵荣华一场戏。
终究不过是一场空,生生死死,哪里有什么好执着。
也许是上苍怜他半世漂泊,怜他此生颠沛流离, 竟仍是让他们师徒相见了。在他疯癫乞讨多年之后,在这凡尘俗世中唯一的慰藉,唯一的灵魂伴侣,他终于又遇到了唐涤生,是那个唐涤生,是那个“我要证明文章有价!”的唐涤生。
“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事才未众)。”
他要醒了,他终于醒了,唐涤生对他说,朋友,让我们再去找旧年那样的好时光!让我们重头来过!忆往昔峥嵘岁月,他模糊的眼睛闪烁着久违的光彩,到了这里,我已经不忍再往下看,无尽的悲怆包围了我,我知道重逢有多快乐,接下来就有多残忍。当他振奋精神,准备重返江湖,受唐涤生之邀走入戏院那一刻,却亲眼目睹了唐涤生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一幕,他终于彻底崩溃,再无神智。
然而他竟仍未死,五年之后,他从精神病院出来,他的侄女已信了耶稣,殷殷劝他入教,他笑了,我有信仰,只不过连这信仰也是空无。他最后入了佛门,我正暗暗高兴,他在寺中了此残生也好啊,结束吧……想不到,一位前来供奉灵位的盲者却带来老父去世的消息,这是人世间他最后的牵挂了,他从此真的,再也一无所有。“你要去哪里啊十三郎?方丈知道你要走吗?”,“上山容易,下山又有何难呢?”,他轻轻地笑了。
多年以后,有人在繁华的闹市街头说着他的故事,在更多更多年之后,有人或在电视上,或在银屏前看着他的故事,那是来自一个大时代的最华美的声音,世界那么大,竟然容不下一个天才,而我们却仍庸庸碌碌蝇营狗苟,生老病死。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他是一个俗气又疏离的人,他有孩童般的天真,他热爱又怜悯众生,至情至性,他的俗气在于他渴望有朝一日一展抱负,一筹壮志,而他的疏离在于他看似疯癫实则清醒的后四十年中,他终于明白,在命运的虚无面前,我们所有的挣扎都那样微不足道,那样渺小可笑。
“我是南海人,在家中排行十三,所以以后我就叫做南海十三郎!”
电视剧的《南海十三郎》片尾有一首很好听的曲子,其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
你请不必打听我大名,望望无尽夜星,仍旧照亮你这一刹心境。
4 ) 不疯魔不成活
看过的电影中,有两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痴,一个是陈蝶衣,另一个是南海十三郎。前者说,唱一辈子戏,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后 者没有说过这么疯魔的话,却一世都在实践着癫狂的戏剧人生。
身穿旧式长褂去参加西式舞会,用英文唱粤曲,为爱情出走上海,又为爱情跌落火车,得意时同时写几个剧本,骂走跟不上他节奏的记录员。失意时,对警察说“偷我左脚鞋的是汉奸,偷我右脚鞋的是走狗,所以我走投无路”,战火纷飞时,对同行侮辱戏剧精髓的行为不惜得罪全行人;宁肯落魄街头,也不愿对世俗妥协。
随身背负的是一张《雪山白凤凰》,背负的是自己才华横溢却又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天才。所以他宁愿疯掉,也许,并没有疯,只是不愿意,不愿意睁开清醒的双眼来看混沌的世界,宁愿身体污浊心灵清澈的流浪,“我唱的都是大仁大义之曲。我写的都是有情有义之词。”这是他的立世原则,也是他悲剧的根源。
其实他的一生旨在做一件事——用自己的天才与这媚俗的世界抗争,自编自导着自己的千疮百孔与落拓人生。
难得有知己,幸好有生之年遇着唐涤生、薛老五,都是戏迷之人,才会在他落魄时伸出一双手为他营造暖流。“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事才未众。”与唐涤生故人相见却又天人永隔的这一幕让我动容。历史上两人并无交集,只是同生存在同时代的两个天才,一个早死,一个成为清醒的疯子,天才永远都不愿与世妥协的。
那位同样落魄的说书人说“这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在讲述另一个穷困潦倒编剧的故事。” 他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杜国威、高志森的化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落魄更衬合了如今电影的衰落,这才是真正值得大写的悲剧,越来越多电影人不懂如何去编一个有艺术价值的剧本,去导演一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戏剧,看吧,到处都是烧钱的大片泡妞的大师,却无情的允许那些天才们烧光自己的灵气和生命,作为一个影迷,我感到真正的难过。
唐涤生的这段话印象深刻,
“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钱财,世界大事都祗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 ”
这当然是至理名言,没有永垂不朽的肉身,有的是千古流芳的作品——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1996年的电影作品,让我在14年后领悟到迟来的感动 !
5 ) 混沌过余生亦可
电影后半段止不住地泪糊双眼。看完既是酣畅淋漓,又是内心百感。
前半生潇洒快意,才华横世;后半生半疯半癫,出世入世难分;其实十三郎身边大多是好人,他很幸运,只是时代变迁已匹配不上他的才华,更容不下这样傲骨的天才。正如片中所讲,天才大多两种结局:或英年早逝,或疯癫度余生。不过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十三郎的结局悲凉,倒认为这是天才最好的结局;选择与俗世妥协的天才,对我来说反倒不那么迷人了。
我这想法很不中庸,很不适于现实,也解释了我为什么喜欢哥哥。
最喜欢片中这段对话,摘录于此:
薛老五重见十三郎,昔日知音如今浑身破烂,满口呓语,早不复当年风发之意气,亦不记当年事;薛老五也乃重情重义之人,令十三郎听当年曲,十三郎方记起。老五见十三郎鼻梁上的眼镜,一侧无镜片,一侧镜片破碎,遂说:“我给你配一副眼镜,这个眼镜没有镜片。”十三郎答:“其实做人用不着看得那么清楚的,过得去就行了,你想看清的时候用这边看,不想看清的时候用这边看,什么都看得清楚很痛苦的。”
看到这里,我就知道我要打五星了。
至于一眼便赴一生的女子,因为十三郎从小没有母亲,导致他和女性关系有碍,也解释得通吧。倾付一生深情,在他最风光时了无音讯,却在他最潦倒时草草相遇,我想这是十三郎悲的地方。这部电影刻画了几个男人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想这是之一。十三郎不是个风流的天才,他为人太正了。
十三郎何等幸运,出身富贵,天赋异禀,一生觅得三知音:薛老五、唐涤生、小乞丐。当初十三郎问唐涤生,为何一定要成名,做个名编剧,涤生答:“我要证明 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股票黄金、世界大事 都只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十三郎道:“自大狂!整天想着成名是写不出好剧本的,志大才疏。”嘴角却浮出一抹遮不住的笑意。 这剧本也好!结尾的那句“这只是一个潦倒编剧写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罢了”,说得好啊!
能获得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十三郎是何等幸运啊!这是这种幸运可是千年一遇,我们这帮生于太平盛世的人,也有称得上普通人的幸运的吧。
整部电影悲喜掺杂,镜头演员配乐俱佳,不愧是香港回归前最后一部大作品。谢君豪演技实在没得说,凭此片夺得金马奖实至名归。顺便插一嘴他也是仙剑一中的酒剑仙哈哈哈,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6 ) FIFF21丨DAY1圆桌《南海十三郎》:没什么香港精神的天才之死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第21届法罗岛电影节无人知晓场刊圆桌的第一天,我是本场主持人,今天我们讨论的电影是一部经典港片《南海十三郎》,在深入之前,请各位嘉宾先基于自己的场刊打分聊聊打这个分数的原因,简单说说自己对这个电影的感想吧 !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我给了3星,命运的不断下坠让人唏嘘感叹,这是角色的性格所致,但我们喜欢的也是他这样的性格。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南海十三郎》我是4星,深远的人文关怀和情感的厚度足以掩盖电影语言的平庸,看流星陨落,天才受难,折射的是时代的苍凉浮沉,又于悲观落寞之境闪烁希望微光。
场刊嘉宾 @冷雨醉清秋
我给了4星,富有传奇色彩且令人痛心的故事,谢君豪演技精湛,剧本很好,师徒重逢对唱段落不禁让人泪流满面。
场刊嘉宾 @大钊
《南海十三郎》我给了2星,我很喜欢他套了三层在讲同一件事,但是整体风格还是传统的香港喜剧,认真不起来。
那就进入我们今天第一个讨论话题,《南海十三郎》在电影诞生之前,其实有更早的一个舞台剧版本,而且后来在香港几乎形成了二三十年来持久不衰的影响力,比起来反而电影的存在感在后来有些受到冷落,大家觉得这个电影本身是否也具有一些戏剧特征,它在电影的媒介转换上做得如何?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这点我也想说,我是看完电影之后才发现有舞台剧的,但是我在看电影时并没太发觉这一点。而像好莱坞那些舞台剧改编电影,角色表演和电影手法的特征通常很明显。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看电影之前不知道舞台剧原作,得到这个信息以后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多戏剧的风格,比如特别有张力的单场戏对话,十三郎落魄后在餐馆与徒弟重逢这种戏,利用一个屏风分割空间,最后又打破,就非常有舞台剧的感觉。
不过相对来说我认为电影本身的技法确实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主要还是胜在剧本和表演的出色。
那像谢君豪的表演你们会觉得有比较舞台范吗?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没有,唯一比较有舞台感的是师徒第一次见面两人斗歌那里,台词量特别大,又是两人针锋相对,这个比较有舞台剧感。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谢君豪的表演,我认为在一定程度上,化妆和造型设计给他加分很多,虽然也是很优秀的表演,但在这届无人知晓竞争比较激烈的对手当中,他不会是我的影帝最佳。
场刊嘉宾 @大钊
我认为它电影化还是比较成功的,没有感受到太多戏剧痕迹,主要是这个嵌层故事实在很妙,说书人给市井人民讲述南海十三郎,类比导演用电影载体给十三郎做传,电影里的现实生活中梦回十三郎,电影外的现实里仍有行色匆匆一股傲气的十三郎,他们一面潦倒一面坚持,情绪上是一种全局式的呈现,就是不会特别深入到某个情绪、某个瞬间,而是一种很均衡的状态。
那第二个问题还是关于人物的,全片几乎大部分时间展现的都是男主角“戏痴”的一面,但有非常少量的几处“情痴”笔墨浮现其中,你觉得他的爱情戏在这部电影当中的点缀是否有意义?或者你觉得作用比较鸡肋、败笔也可以谈一下。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情痴”导致了这个角色最终的毁灭,这样想的话似乎下的笔墨少了些,比如和那个女孩离开的那段经历,比较草草带过。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爱情戏还是比较弱的我感觉,更多是为后面十三郎彻底疯掉做一个推手,但是在前半段确实是显得不太完整,而且那种喜剧化的表现手法也有点奇怪,后半段却有些急转直下,确实存在前后割裂的问题。
场刊嘉宾 @大钊
你现在专门提到这一点的话,我会感觉到它整个时间跨度很大,爱情戏的部分也是特别有戏剧节点的感觉,整个呈现方式也确实有点戏剧化,大概跟我们前面提到的舞台剧改编可能有点关系。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我想要补充一个点就是对于结尾,说书人又看见十三郎,可以理解为超现实,也可以解读成就是长相相似的路人,但是我觉得这一笔就是全片我最喜欢的部分。因为在整体悲观绝望的氛围里突然出现一抹亮色。好像就是编剧在对观众说,你依然要相信,相信再坏的时代都会有这样的人出现,那种风骨和精神永远不会消失。
那就正好进入第三个问题,回到电影本身的主题上,“天才之死”其实是世界电影中一个常见的母题,你认为本片在这个主题的呈现上,或者说人物个性的设计上有哪些亮点?可以对比你以前看过的一些同类题材的电影来谈。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法罗岛之前入围主竞赛的《莫扎特传》,也是聚焦“天才之死“,对比后能够发现,“天才之死”往往是因为自身性格的弱点,而这些天才又会被塑造成有些天真。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十三郎这个形象,我认为他的特殊之处在于,除了常见的“天才”形象的固有特点,比如傲气,不愿沉沦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质就是他承载了深远的家国情怀,也是因为故事背景设置在一个乱世。
场刊嘉宾 @大钊
“天才之死”的话,我没有觉得这个片处理这一点有印象很深的亮点,更多是通过一种纯粹的人道爱国精神把自己命运给推向死亡,这个悲剧更多是来自于性格,从呈现效果看还没看出有时代悲剧的成分。
因为看到大家有提到了时代背景,所以也想带出最后一个问题,这部电影诞生于97年,而97年前后其实有非常多不同类型的港片都在输出当时的港人情绪,你认为本片体现出了怎样的“香港精神”?可以是香港自身的,也可以是对于内地的。
场刊嘉宾 @西北化为乌有
我觉得“香港精神”这个方面,其实没有特别亮眼的表达,更多还是对“中国”的情怀,就是和内地的连接,香港在片中除了作为整个叙述的主要发生地和输出“家国精神”的一个载体之外并没有太多特质,在这方面相比无人知晓单元的另一部港片是比较缺乏的。
场刊嘉宾 @我们敏熙
感觉这部没什么太大的“香港精神”体现,倒是同单元的《一个字头的诞生》表达得更加赤裸。
#FIFF21#DAY1的场刊评分将于稍后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7 ) 一个男人的泪点
2003年,我在秦巴山间的一个小县城读高三,繁重的课业将时间挤占得密不透风,不过每个礼拜天下午,我们寄宿的男生都会聚集在校门口一个食堂看VCD影碟,这几乎是我们唯一的娱乐时光。
我们县虽贫穷偏远,但极重视教育,经常出市高考状元,甚至出了一名国际数学竞赛冠军上了语文教材。一代代的学生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在艰苦的环境中,争取一份骄人的成绩。
因此在校门口食堂看碟片,虽是难得的生活调剂,但时间一到点,我们立马自觉奔回教室,转换到紧张备考状态,谁都不敢耽搁,生怕稍有放松,名次就落后。
不过有一次,一部港片播完后,我没再紧随大军跑回教室,而是第一次面对未来忧虑重重。
那部电影叫《南海十三郎》,上映于1997年,曾获得台湾金马奖和香港金像奖多个奖项。主人公江誉镠1914年出生于广东一个名门,年少时才华横溢,精通英、法、德几种外语,尤其极具编剧天赋,年纪轻轻就凭借一部《寒江钓雪》粤剧剧本名扬天下,得名“南海十三郎”。
但这位翩翩公子却恃才傲物,放浪不羁笑骂权贵,与世俗格格不入,导致一步步遭人排挤,最后变得疯疯癫癫到处流浪。他的才华也像随身破烂一样,被扔弃在穷街陋巷,74岁时,他冻死在香港街头。
年少的我,一直幻想自己也天赋异禀。那部电影看到前一半,我就认为自己和十三郎是同一类人:我们都身怀绝技,我可以像他那样出口成章惊艳一众俗人,可以稍动手脚,就捧红一位电影明星,可以桀骜不驯敲打有钱人……只不过我还差以时日。他那风流的家世我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羡慕,却更增添了我对主人公的崇拜。
或许角色代入太深,当十三郎后来命运急转直下时,我既有一丝风雨飘摇的悲戚,又体会到一种大师落难民间的浪漫,及至主人公冻死街头,我才忍不住涕泗泫然,仿佛自己像一颗巨星陨落了。
回学校的路上,我擦干泪痕,望着天空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才华也像十三郎那样昭示天下,名扬万里。
2.
经过暗无天日的苦读,我终于考上如意的大学,象牙塔里洋溢着勃发的青春,世界正迅速在我眼前扩展,我觉得自己有太多的梦想,未来有太多的可能。
除过专业学习,我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文化审美,规定自己每周看一部世界经典电影,美国好莱坞大片,欧洲的小众文艺电影,日本风格独特的电影大师……我逐一看下去,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精神层次不断登上新的台阶。
相形之下,香港电影在格调上就排不到我的观影日程,尤其像《南海十三郎》这种中国传统元素过多的电影,主人公成天围着粤剧转,穿长跑马褂,讲忠义气节,这些都不够时尚,不够另类,太老派了。
到大四毕业,我将影史上叫得上名的大部分影片都看过了,自认为即便面对电影专家,我也能探讨一二,但这对我在大都市找工作起不了任何帮助,简历上我甚至特别注明自己的电影赏析水平,但投出去石沉大海,其间女朋友也分手回了老家。
回到出租屋,面对生活挫败的我一边抽烟,一边用电脑里存的旧电影打发日子,我跳过那些很有“格调”的外国电影,因为费脑子,我怠于浪费脑细胞去思考什么深层内涵。这时候,看港片就不仅快意,还很怀旧,像给一个咽干舌燥的人解渴。
《南海十三郎》画面再次展开时,我看到十三郎在十里洋场间潇洒倜傥,看他年纪轻轻就被老一辈戏曲名家折服,看他编排的戏剧演出一场火爆一场,看他被各种达官贵人捧为座上宾。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还一事无成没经历过任何繁华,就身陷窘境。而十三郎无论下场如何凄惨,他至少享受过众星捧月的高光时刻,即便最后流落街头成了乞丐,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照顾他的面子,通知大酒楼给予吃住方便。这样的人生是何等的有价值?我蜗居在小出租屋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失落的情绪在弥漫,我看十三郎衣衫褴褛在街头被汽车撞倒,认出从车上下来的是昔日追求的女神后,他万念俱灰地说:为什么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最潦倒的时候,你才出现。
我将头深深埋在电脑前,无声地长久呜咽着。
3.
电影开头,就以街头评书的形式讲述十三郎,这更突显了他传奇的一生。正如那位艺人拍板转场的台词: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十年人事过。我现在也大学毕业十余年了,已经结婚,有自己的公司,但惨淡经营,整天为一家人的生计疲于奔命。
早就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的事实。现在的我没事爱回忆,想起当年总认为自己和十三郎一样有惊世的才华,幻想自己某一天成为大师却流浪街头,只觉得好笑。
老婆每天下班回家也喜欢捧着pad看电影,还拉着我必须跟她一起看,说是夫妻之间必须要有共同的爱好。
她看得大多是喜剧和爱情片,她的泪点都在男男女女的爱恨情仇中,我却觉得那纯粹是编剧在胡扯。有时候我看着看着就一头沉下去睡着了,被老婆训斥敷衍她,我只好打起精神跟上剧情。
等她看到一半睡着后,我却没了睡意,关上灯,脑子里都是愁明天怎么跑订单,越想越睡不着,就不去想了,拿起Pad翻找电影看。
我现在极少去看新出的电影,很多节奏我都跟不上,喜欢找老片子重看,觉得自己越来越落伍于时代。印象里,只有《南海十三郎》是唯一让我落过眼泪的电影,这十来年我已经没有流过泪了,有时候一个人想哭,却哭不出来。于是悄悄戴上耳机,打开这部电影重看。
毕竟是电影,看了一小半,我就觉得在眼下现实生活中,很难碰到如此戏剧化的人生。但又觉得,惟其如此,电影里夸张和落差才是对生活的真正提炼。我不禁赞叹起编剧,他才是一个看尽生活悲凉的人,难怪那位街头艺人最后说:这只是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
因此电影很多细节,三十多岁的我有了重新的解读,甚至是新的发现。
比如很多影评者认为,十三郎被世俗所不容,是他才华太过出众,又不肯向一切妥协导致。这就有点神化主人公了,其实细看电影,发现即便他身为天才,在时代转变中也有些地方不合时宜。情节上有好几处草蛇灰线的伏笔,像抗战过后戏剧业重振,民众需要娱乐化的戏剧,十三郎仍顽固地坚守写抗战报国题材;再比如他警告徒弟唐涤生不要迎合观众,他自己写的剧本很肤浅,不过是供当年文化水平不高的观众消遣罢了,而时代在进步,徒弟只有写出更具深度的作品才能成功。
但曾经年少的我是不愿承认心中偶像会跟不上时代步伐,直到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后,才知道一切都会变。这个时候我似乎稍微明白,十三郎为什么会变疯:他脑袋里的矛盾太多了。
人生如戏,天才也得面对世俗世界的生死别离。多年后,浑身肮脏发臭的十三郎在饭店和已成名家的徒弟唐涤生重逢,本是人生大喜,转眼之间,唐涤生却突然病故。之后十三郎又在寺庙休养,意外从求字者口中得知父亲离开人世……这些悲剧的底稿在老天爷手上,是我们无法更改的情节,我们能接受的,就是不断的落幕。
夜已很深了,老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摸了摸我是否盖着被子,怕我冻着。我赶紧关掉pad,等她有了轻微的鼾声后,我伸手在脸上摸了摸,奇怪,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泪痕。
8 ) 剧老但思想不老
十三郎是个极具传统中国味的读书人,且是个疯疯癫癫、反应快、骄傲、固执、不给人留面子的聪明读书人。谢君豪完全将这些特色演出来,挥洒自如、彷佛他就是那个动不动就翻脸的天才疯子。谢君豪抓住了十三郎的神韵,该狂时狂得无法无天,该怒时怒得眼欲喷火,有好场戏都可以看到他头上爆青筋,比如怒骂任惜花;沮丧、消极的时刻看起来又是那麼无奈,从眼神、表情、肢体语言上都彷佛就是十三郎再世。
看完剧,感觉到悲哀,不是十三郎的悲哀,是其他人的悲哀,是社会的悲哀,时代的悲哀。十三郎这样的人,我们甚至没有资格同情他。他是“雪山白凤凰”,不想雪白的羽毛被玷污。他疯了,只有疯才可以逃避当时肮脏的现实。也许这对于他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认为“天才”就是疯子。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的行为与疯子无异,只可惜这些人只是看到了他们的行为,却不能理解他们的思想。活着自己狭小的世界里,坐井观天,也是很可悲的。然而真正的疯子是无所畏喜、怒、哀、乐的,而被误认为是“疯子”的这些才子们,却大都有着刻骨铭心的苦痛。其中,不乏对社会对现实的不满,可是面对社会的飞速发展却又表现得束手无策,毕竟历史的车轮是不可能倒转的。
痴人正是十三郎啊,可惜里面的女演员都丑,不过“宝莲灯禽兽版”又笑死我。看到后期又哭,又差点抖,最后的结曲爽过旋律死金
已下 传记性质,却有了个说书人作引子讨巧。人物强烈的个性极大增加了故事的可看性。时代背景联系不是特紧密,相比《梅》《霸》的宏大,但反而让人感觉舒服。粤戏的文化贯穿始终,非常有趣也开眼。谢君豪是个能人,编剧也很强大。几次盈眶,又再笑出来。全港编剧共勉的口号激动人心。看得给力盛赞佳片
谢君豪是个戏骨。
神作,我以前还说美国有《阿甘正传》,韩国有《国际市场》,中国怎么没有呢?原来,中国的阿甘鞋子被偷了。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是个天才。不过,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早死,就像唐涤生那样;二是疯了,悲剧收场。因为天才是永远不会跟世俗妥协的。”多好的港片。
码字很多,难以概括,以至于久不能平静…索性删掉浅薄的文字。和霸王别姬相比,抛开对张国荣的喜欢。这部电影完全在其之上。
好一个与全港编剧共勉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话说要不是后来知道那么多人因为这部片子爱上了谢君豪,我还以为自己有病。
看哭了好多次,那个说书人应该是当年一起睡一晚的小乞丐。最后一些乞丐的镜头让人好生生怜。天才的两种下场,早死晚疯。天才不会跟世俗妥协。倒也佩服他父亲,十二个女人一个个用情过来,每个都有情。仆人也有情,难怪到死都拿着一张白凤凰。一个编剧讲另一个编剧,共勉
秋意浓,落雨飘,最是观影好时光。十三郎,艳香江,争传唱佳句佳章。世难料,天弄人,墨笔难敌刀与枪。本是文人又傲骨,岂肯屈膝世俗眼光。师徒重逢,不免泪两行。主仆再遇,心中徒悲怆。潦倒客死黯神伤,人间难留白凤凰。雨未停,拍打窗,心中感慨涌一腔。观此佳作,影迷共勉,人生遇挫又何妨?
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泪盈两朦胧。
谢生最好的片~~~所谓曲高和寡,悲哀的不是曲高的孤傲疏狂,而是和寡的短漏浅薄.
在看此片之前我心中的港片最爱是男人四十,但是看过这个片儿之后,我想不会有任何一部香港电影在心中能够有更重的分量了。好编剧,好演员,好题材。真的难以想象谢君豪演的时候不过三十出头,居然能把这个人物的一身才气、傲骨、滑稽痴顽、嬉笑怒骂、沧桑低回演的那么自然。真是爱煞。
百老汇影城香港影展大银幕观影,画质修复帧帧赏心悦目,原版粤语声声触动心潮,多年来一直不看渣画质是对的,好久没有泪牛满面的感觉了,一直在想,曹雪芹的故事如果拍成电影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就是《南海十三郎》这种样子,但基本没人拍得出吧!香港电影、电影人97回归前最后的体面谢幕,悲凉与荣光,焦愁与桀骜,都给了十三郎,此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香港电影了!
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
十三与唐涤生那一段也算荡气回肠,此生既已不枉,又有何憾......看阿唐满面正气欲讨个文章有价,预料“黄金蚊纸、世界大事全部都系过眼云烟”,亦大可一笑置之——只管沉浸于曲词的绮丽多致就好了....
1997年的金像奖,哥哥的《色情男女》输给谢君豪的《南海十三郎》,一直为哥哥难受,今天看完,才心服口服啊,少一颗星,只是因为配音。
后半段我几乎以泪洗面,特别是十三与唐涤生重逢那段清唱,我正在切葱花,在厨房里禁不住持刀大哭: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世才未众)。天下码字的人都该一哭。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杜国威的当年一定也很苦